南苑

微博@南苑不会梦到转基因木薯
一个平平无奇的迦勒底打工人

【双黑太中】信fin.

     太宰治又翘班了。将繁杂的公务全推给小朋友后,趁着国木田去上厕所的间隙,太宰治溜了出来。这次他意外地没有选择去哪一条漂亮又没什么人的河道入水,而是只身前往了擂钵街。

     这条街他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久到这条街他已经觉得有些陌生。

     “那时候还没有这些商铺吧。”他边走,边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那样四处打量着周边的环境,“变繁华了呢。”他的语调很轻快,就好像完全不在意这样的变化。

     走到一个路口,他停了下来。再往前走一小步,就是中原中也当年与他相遇的地方。他还记得中原中也的那一踹,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将对方细小的脚踝牢牢地抓在手里,然后狠狠地将他压在身下,欺负他。然而,直到他离开港黑这个愿望都没实现过。不是中原中也没给他提供机会,而是在面对因喝酒而全身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的中原中也时,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个手。最后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对方安置在沙发上,吻吻他还残留着红酒的嘴角,然后安安静静地离开。

 

     中原中也放假了。应该说,往后的日子,他都不用上班了。拿到肺癌晚期诊断报告的时候,中原中也的手有一点颤抖。他很想点根烟冷静一下,但很显然,现在这么做不合适。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中原中也轻咳一声,用镇静的语调对医生说,“现在就办理住院手续吧......”后续的话的大概意思就是,他还要回去整理点东西,所以要回去一趟再过来。医生点点头,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这里是黑手党的内部医院,想中也这样干部级别的人物在这里住院,要什么物资都可以随叫随到,哪需要回家打包。

     果然中原中也没有回家。他去了两个地方——兰波的墓和擂钵街。他的身形同少年时期的他没有太大变化,故他可以像年少时那样,很轻盈地就坐上了兰波的墓碑。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耳边潮起潮落的声音,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他缓缓地褪下自己的皮手套,露出漂亮的手指。他将自己的手掌攥成拳头状,而后又放开,有些嘲讽地轻笑了一声。即使拥有神明的力量又如何,他还不是像普通人一样逃不过死亡。

     不过这样平静地迎接死亡,大概也很好吧。

     中原中也难得今天没有开车,自从升上干部以后,中原中也的时间就更为珍贵了,尤其是他的搭档叛逃以后,无数任任务积压在了他一人的身上。他处理完海外的任务,回到横滨后,每天几乎都是上一个任务刚刚结束,就不得不迅速驾车赶往下一个任务地点,哪来的闲情逸致观赏沿途的风景。但今天不一样,他的手里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只属于他的时间。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来过擂钵街了。这里经过几次翻新,看上去已经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就像他和太宰治。身份、立场,从搭档变成敌人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擂钵街依旧叫擂钵街,依然坐落在这里;无论他在这座城市哪个角落的酒馆喝醉了,他每次第一个想到的总是打电话给太宰治,而对方在和他唇枪舌战一番之后,总会过来接他,总会轻轻地吻他的嘴角,然后默不作声地离开。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对方先开口了:“呜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小蛞蝓,真是太糟糕了。”

     “哈?遇见你这混蛋青花鱼我才倒霉吧?”

     “讲起来今天不是工作日吗?中也这种工作狂也会翘班吗?”

     “放屁!别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我放假了。”

     “哦?”太宰治满脸都写着不信。虽然早就脱离组织,但他还是有耳闻,最近港口黑手党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这种关键时候森鸥外会舍得给自己的劳模干部放假?恐怕是中原中也自己隐瞒了什么吧。探究的目光落在中原中也身上,中原中也瞬间感觉心里发毛,刚想发作,就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发痒,然后毫无征兆地咳嗽起来。中原中也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反倒是太宰治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真稀奇啊,笨蛋也会感冒吗?”

     “你才是笨蛋!混蛋太宰,就知道指望你说点好话是不可能的。老子不是......咳咳......感冒。”下意识反驳太宰治的中原中也在一阵猛咳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中原中也别过头,他的脑子飞速运转,试图将话题扯开。

     “讲起来,你今天为什么放弃自//杀跑到这来了?”

     “无可奉告。”太宰治摊了摊手掌。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混账青花鱼!”

     “讲起来中也有想过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太宰治问他这个问题并不是突发奇想。他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到中也说要给他一封信,然而他还没等到信,中原中也就变成了一座墓碑。

     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哈?你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正常人都不会想这个吧?”

     “中也又不是人,告诉我嘛。”

     “再多一句废话就揍你啊!”话是这么说,原本火大得即将一拳揍过去的中原中也看到那双桃花眼之后,反倒有些冷静下来了。“老子要死也是死在战场上。”

    明明已经知道结局了,却还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着谎话。

    “嘛,说的也是。”

 

     那天的相遇似乎没有对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啊,终于完成委托了。”

     “嗯,敦君今天做得很不错哦。”太宰治笑着摸了下中岛敦的头,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敦君先回去报告吧。”

     “那太宰先生呢?”

     眼看那个热播越来越近,太宰冲中岛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还有点事。”

     “啊,是。”再问下去就显得自己没有礼貌了。中岛敦接过资料,快步走回武装侦探社。

    “呀,芥川。”

    “太......太宰先生?”芥川的嗓音有点哑。

    “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他受宠若惊地抬头看了一眼太宰,摇了摇头,安安静静地走了。

     看着芥川渐行渐远的背影,太宰治再也维持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找了个隐蔽地角落躲了进去。他现在还没法完全下结论,他在等另一个人的出现。

     在他的双脚都开始有些发麻时,他看到了尾崎红叶。他的视力很好,即便是隔着这样长的一段距离,他也依旧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尾有点红。明显是哭过了。能让她那么难过的人只有一个。太宰治这回没有再上前去询问些什么,而是转身静悄悄地走了。

     你到底隐瞒了些什么?中也。

 

     尾崎红叶回到港口黑手党之后,径直前往了首领的办公室。

     “鸥外大人,妾身想借用侦探社女医生的力量。”

中原中也对于尾崎红叶就像是亲弟弟那样,况且,如果中也死去,港口黑手党也势必失去一大战力。尾崎红叶原以为森鸥外会答应她的提议,然而,森鸥外只是摇了摇头。

     “给中也君一次自己选择结局的权利吧。”

 

     太宰治在那之后,不知从哪打听来了中原中也住院的详细信息,一直有偷偷去探望他。开始时,同他一起前去的还有尾崎红叶和芥川。

     “不进去看看吗?”

     “中也的自尊心恐怕不会允许吧。”

     太宰治永远是最了解中原中也的那一个。大到对事情的处理方式,小到中原中也的呼吸节奏,无一不掌握在太宰治手里。他知道对方所有的骄傲,自然也不会错过对方每一个潦倒的时刻。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嘲讽一下你啊,中也。不过这次还是算了吧。”

     渐渐的,太宰治也不再满足于隔着厚重的玻璃,远远地看一眼中原中也。想和中也说话。这个念头一旦埋下便开始不断疯长,但他又想保护对方的自尊心——中原中也一向是骄傲的。他天生抽了一张好牌,也因此在虎穴里,被一群只会试图用道德绑架束缚住他,对他的强大从来都只有利用和忌惮,人面兽心的小鬼们推上了羊之王的位置。可他本人却好似未察觉到那样,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实在是太耀眼了啊。”

      太宰治头一次生出了厌恶那样强烈的情感。他想将那团光芒牢牢地抓在手心里,然后摧毁他。而他也确实那么做了,他借那些人本就险恶的心理,使“羊”这个组织在几天内分崩离析,而没有退路的中原中也则是在被背叛之后,不得不再经历了一场背叛——他背叛了羊,投靠了港口黑手党。

      至于那个狗的赌约,也不过是太宰治将那不可一世的神明拖入黑暗囚笼时的一点恶趣味罢了。太宰治原以为被他拽入黑暗的中原中也最终会被细细密密的绝望感压到窒息,然而,他所期待的一切并没有发生。中原中也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毫不避讳地向外展示着他的骄傲——他有能力,他有与太宰治旗鼓相当的能力。即使在聪明程度上他要较之逊色一点,但他那野兽般敏锐的直觉,以及其极强大的异能力都足以弥补这一切。

      “中原干部,他实在是太强大了。”

      因此,如此强大的干部大人又怎会允许他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尤其是自己最珍视的那个人。中原中也那份掩藏在厌恶的表面下的情感太宰治是知道的。不是因为某个巧合,又或者是中原中也酒后吐真言的某个瞬间,而是因为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他们对彼此的厌恶之情从来不假,他们对彼此的喜欢也从来真心实意。

      有多厌恶,就有多喜欢,这样矛盾的情感是绝对不可能在普通人身上发生的,但倘若把主角换成这两个人,那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喜欢与厌恶都是极强烈的感情,如果将它们放到数学的概念里,它们拥有的不过是正负之分而已。如果将它们加上绝对值的话,那它们便是一样的。

      “互相讨厌却又被对方所吸引,命运可真会开玩笑啊。”

 

      “真是折腾啊。”

      太宰治想了个办法,他伪装成护士蒙混了进去。他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行,中原中也的病情便开始急速恶化。不出他所料,中原中也拒绝了尾崎红叶和芥川的探望。在寂静得听得见心跳声的房间里,中原中也用仅剩的力气,半撑着身子,望着窗外的蓝天。

     他并非不想活下去,只是......

 

     “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即便身体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下,中原中也的观察能力还是同以往一样敏锐。统一制度的负面影响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负担。他盯着那张脸,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很快,他就找到了问题的源头——新来的护士有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

     啧,这简直就和那个混蛋一模一样。

那个混蛋?中原中也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原本移开的目光再次粘在了护士的脸上。顾不上礼仪的问题,中原中也将面前的人同他心里的那一位细细地做了比较。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这位护士拥有一双同自己完全一样的冰蓝色眸子。而且身高也不对劲。虽然眼前的女性要比自己高上不少,但中原中也可以肯定,对方绝对没到一米八,撑死也就一米七五左右的样子,难道刚刚是自己的错觉吗?

     “中原先生,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是新来的,所以您从来没见过我吧。”温婉清亮的女声。中原中也有些发愣,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被骗的经历——太宰治伪装成老奶奶骗取他的同情心,而素来被称之为拥有猛兽般直觉的他竟未察觉一丝一毫。光凭外表和声音是完全无法判断的。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护士有些不好意思地稍稍偏过头,回避了他的视线,“请问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中原中也转过头,“可以帮我倒一杯水吗?”

     “当然可以。”

     走出病房的太宰治长呼了一口气,没想到第一步就进行得不太顺利,看来接下去都要小心行事了。

 

     “请您慢用。”

     “那个,”看护士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他清了清嗓子,“以后不要叫我中原先生了,直接叫我中也就好。”

     护士似乎有些为难,良久,他才开口道,“但这是逾矩地,我想我还是......”

     中也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他完全不在意规矩这种东西。

     像是下定了决心,护士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中也。”

     中原中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自从生病之后,中原中也有了睡午觉的习惯。干部总是有特权的,即便是在生命尽头,他也可以获得比普通人更加悉心的照料。太宰治现在所担的这个职务,与其说是护士,更像是陪护,只要他想将戏演下去,他就不得不满足这位干部大人大大小小,有理或无理的全部要求。好在中原中也没有可以刁难他。大多时候,他只是站或坐在一边静静地待命。

      或许是因为病人都有一种焦虑感,一向睡眠质量很高的中原中也变得极易醒过来。太宰治虽然没有成心打搅的意思,但有时也不免发出一些声响——长久地待在同一空间不免让他觉得无聊枯燥,为了缓解那种乏味感,趁中原中也睡着,太宰治有时会拿起对方的药瓶,或是站起来,看一看上面的说明。

      太宰治的动作很轻,但即便再轻,也有可能会吵到中原中也。有一次,中原中也没收住自己的起床气,他刚想抓住身边的药瓶冲站在那里地太宰治砸过去,就对上了太宰治那双眼泪汪汪的桃花眼。

     “十分抱歉,中原先生。”

     “不是和你说直接叫名字就好了吗?”

     “对......对不起。”

     “嘛,算了。下不为例。”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好想再看你做一次那个动作啊,中也。原本为了骗取中也同情心而装出来的眼泪,此刻竟有了一丝真实感。

     “把手伸过来。”

     虽然感觉十分疑惑,但太宰治还是照做了。换作平时,他肯定直接伸过去,甚至还可以戏耍中原中也两下,而此时,为了尽心扮演好新人的角色,他耐着性子,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快点啊。”

     这暴躁蛞蝓。太宰治在心里不满地“嘁”了一声。

     他的手刚伸到对方可以够到的地方,中原中也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中也,你......”

      中原中也并没有回应他,而是直接沉沉地睡了过去。大概是周围太安静太无聊了吧,太宰感觉自己的眼皮沉甸甸的。最终,敌不过困意的他将头搁在中原中也病床的床沿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中原中也醒得比他早。看着太宰的睡颜,中原中也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这家伙,果然只有睡觉的时候最讨人喜欢。”

      他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掌心里抽出来,小心地拨弄了下对方额前的碎发。

“太宰。”

 

      太宰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背上多了一件外套。是中原中也常年穿的那件黑色西装。而它的主人正拿着纸和笔,在不停地写些什么。

     “醒了?”中原中也抬起一些眼皮,瞥了一眼还有些迷茫的太宰。

     “是。非常抱歉......”

     中原中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一直那么拘谨不累吗?有时间给我道歉还不如把我的西装挂好。”

     “是。”

     中原中也看着他的背影,勾了勾嘴角。这样顺从听话的太宰可不多见,如果放在平时的话,太宰治肯定将西装直接丢在他脸上,然后再掀起一场骂战。可为什么总觉得曾经的日子要远好过现在呢?突然涌上来的失落感伴着胸口刺痛的感觉,让中原中也突然咳嗽起来。原本正在整理衣服的太宰治迅速回到中原中也身边,他轻轻地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背部,又温柔地抚摸了几下。

     看着中原中也的呼吸渐渐变平缓,太宰治却没有感到一丝高兴。他的目光穿过中原中也,落在记忆中的他们俩身上。

     那是他们十七岁的时候,中原中也同他一起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执行任务。刚使用完污浊的中原中也浑身浴血,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猛野兽。太宰治刚准备离开中也身边去处理那个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的对方首领时,一个小红点出现在了沉睡的中原中也的身上。

    “糟糕!”

    “砰!”来不及将人拖走,太宰治用自己的身体为中原中也挡了一枪。鲜血瞬间喷涌出来,他双眼一黑,倒在了中原中也身上。

    “我可不想跟一只蛞蝓殉情。”

    身体被重物压到,在触到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之后,中原中也彻底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挣扎着再次爬起来,已是强弩之末的他再次发动异能清场。在他周身泛起诡异红光的瞬间,本应鸦雀无声的废墟之地突兀地响起了一声枪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子弹就深深地嵌进了他的血肉里。

      好疼。可如果现在停下的话,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昏迷过去的太宰治,暗自下了决心。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下他。”

     异能再次发动,中原中也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清场。他费力地拖着太宰治躲到废墟后面,等待森先生派的救援队前来搭救他们。

     “中也君,再坚持下,他们预计还有十分钟就会到达那里了。”

      就在此时,中原中也听到了附近传来的脚步声。他关闭了对讲机,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安静的同时,他也用手捂住了太宰治的嘴。只要撑过十分钟,他和太宰治就可以得救了,只是这十分钟......

    脚步声越来越近,中原中也心中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他预感自己和太宰治的性命可能就要停在这里了。他看着身边无数人的尸体,想起那些人死前的哀嚎,为了活下去而向他跪地求饶。那狰狞的死相就是他们为了求得最后一丝生机的证明。

     中原中也无声地笑了。

     他用空闲的那只手理了理太宰治的头发,无声地用口型说了句抱歉。中原中也永远是最了解太宰治的那一个,他明白太宰治每一句别别扭扭的话背后真正的含义,他明白刚刚太宰治倒下去前地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哪怕只有中也一个人,也要活下去。他恐怕是做不到了吧。

    然而那次,命运之神眷顾了他们。

    如果再眷顾一次该有多好。

 

      太宰治那天很晚才回到宿舍,前来开门的敦和镜花发现他疲惫异常,询问原因,却被太宰治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回到房间后,太宰治将门反锁,然后钻进了被子里。他没有哭,只是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睡着了。

      他梦到中也病好了。恢复元气的中原中也一脚踹开武装侦探社的门,在大家惊愕的眼神中,将他拎了出去。

      “干什么啊,中也。这样很痛诶。”他摸着自己的脖子,不满地大声嚷嚷道。

      “我带你去抓螃蟹啊。”

      听到有螃蟹,太宰治条件反射地眼前一亮。看到太宰治的反应,中原中也心下好笑,“嗤”地一声轻笑出声。

      “小孩子啊你。”

      “中也才没资格说我,中也的身高简直和小孩子一模一样,听说现在小学生长到一米六的也不少。诶,别打了中也,好痛。”

      “怪你自己口不择言吧。”揍了太宰治肚子一拳的干部大人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冲对方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过来。

     这样的场景,仿佛回到了从前。

     一旦踏入湿地,两个成年人仿佛天性释放的熊孩子,看对方吃瘪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在糊了对方一脸泥沙之后,他们开始攀比谁抓的螃蟹更大更多,就在他们吵得正欢的时候,闹钟响了。

      屋内依旧是静悄悄的。太宰治从梦里的余韵中缓过神来,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低垂下眼眸。梦是假的,但他想和中原中也有未来是真的。如果换做是平时的他,绝对不会起这么早。但现在,他必须珍惜和中也在一起的点滴时光。

     “太宰先生起那么早是要去哪里?”

     “有点事要办。顺便我想请敦君帮个忙,帮我向国木田请个假,我大概有一周的时间都不会回去上班了。”

      “请等一下!真是的......”中岛敦无奈地扶着额,他已经不想再听到国木田的咆哮了。

 

      有了前几天的基础,和中原中也沟通变得容易起来。

      “我可以冒昧问中也一个问题吗?”

      “嗯?”

     “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活下去吗?”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之前的开朗。“首先说好了,我是很珍惜生命的。但是我并不打算借用某种力量来改变自己的生命轨迹。”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死亡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我自己也有很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这样黑暗而无聊的日子不断地重复循环,让我也能稍微理解到一点我前搭档的想法。我见过太多的人为了活下去死乞白赖的样子,因此我觉得,就这样,像普通人一样平稳地迎接死亡,大概也很好吧。”

      “那我可以问一下那位前搭档的事吗?”

      中原中也饶有兴致地用手撑着下巴,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真要听?”

      太宰治郑重地点了点头。中原中也讲了很多以前的事,狗的赌约、把香槟换成醋再躲到一边幸灾乐祸地看他喝下去,叛逃时炸了他的爱车等等。中原中也的语气里满是抱怨,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此刻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听起来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是啊,毕竟,我最讨厌他了。”

 

      中也出现快不行的征兆,是在他死去的前几天。太宰从那以后就没有再出现了,中原中也也没有向周边人询问。他已经给了对方想要的答案,这种结局对他们而言,都太过残忍了。

      就这样挺好的,中原中也望向了窗外的蓝天。

      但中原中也猜错了,太宰治突然离开,其实并非为了逃避,而是害怕自己一旦见到中也,就会想找与谢野帮忙。

       “至少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然而,在中原中也去世的那一天,太宰治心中强烈的不祥预感再次让他套上那身护士服,在目睹了中原中也痛苦的样子之后,他拨通了与谢野的电话。不幸的是,与谢野那一天恰好有紧急任务在身,当她赶到的时候,中也已经走了,太宰治也不见了踪影。

 

      太宰治消失了,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自杀成功了的时候,他又像平常一样回到了侦探社,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这场风波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他依旧热衷于调戏国木田,以及欺压自己的后辈。只是在空闲下来的时候,他有时会望着窗外的那片蓝天发呆。

      一个月后,便是中原中也的葬礼。周遭尽是低声的呜咽,而太宰治则是一滴泪未流。他全程都在盯着那口棺材走神,直到有人走到他面前,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太宰先生,他才稍微有点反应。

      “这是中也先生要求交给您的,请您回家后打开。”

      太宰治照做了。当他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那里面装的是信件,不止一封。一件陈年旧事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那时他们都不过是十五岁的孩子。由于性格不合,在又一次对对方大打出手之后,身上挂彩的两人被森先生要求给对方写一封信。

     “为什么?”各自怀着质疑、否定的情感异口同声道。

     “因为有时候只有写信才能表达平时难以说出口的心声。”

     结果两人的信件依旧充满着对彼此的恶意。太宰治画了条看上去黏糊糊的蛞蝓,而中原中也则不甘示弱地画了条翻肚皮的青鲭。他们同对方交换信件的时候,不忘冲对方做了个鬼脸。看到自家两个小孩极其幼稚的举动后,森鸥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太宰治读到第六封的时候,他哑然失笑。

“你爱着我,却一次也未曾憎恨我。

 我也爱着你,自前世起,仿佛已经注定。

 而两人的灵魂,不觉间温和地相爱。

 已是长年的习惯。

 然而两人又有着极为轻浮的心灵,

最自然的爱的心地,

有时会让人烦恼。

比起上好的香水,

更亲近医院那淡淡的气味。

于是最亲密的两人,

有时最是互相憎恨。

而后却沉浸在

不明就里的懊恼之中。

啊,两人都曾有过轻浮之举,

那使我们迷失了真实。

比起上好的香水的芳香,

更亲近医院那淡淡的气味。”*

      诗的最后写着一行小字——“我知道是你。”

      “搞什么嘛,中也。果然,我最讨厌你了。”

      太宰治本以为那是最后一封信了,然而在盒子的角落里,还静静地躺着一封明显有些年头的信件。太宰治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他画的蛞蝓。

      盒子里,正好有七封信。

      那天晚上,太宰治再次梦到了中也。他梦见中也白发苍苍,说要带他去流浪。太宰治没有犹豫,就随他一起去了远方。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是上不了天堂的,他们在地狱交换一吻后,天亮了。

   

     太宰治又翘班了。这次他又没有选择漂亮而又没有他人地河道,而是只身前往了一处悬崖。悬崖上有两座墓碑,一前一后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中也,我曾经听人说,每一封信都有它的归宿。”

     “那么,现在,我要将它送到你手里了。”

      火舌将一封封信吞噬干净,当太宰治手上只剩下最后一封信的时候,他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最后一封信我读给你听吧。”

      “中也——”

      信上只有这两个字。

      “中也——”

      太宰治重复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滚落了下来。

     “中也——”

     只要呼唤你的名字,我们之间的牵绊就永远不会消失。*

     “中也——”

     那封画着青鲭的信,在太宰治上了锁的抽屉里,静静地躺着。

 

*来源:中原中也的诗集《山羊之歌——泼辣女人的丈夫歌唱了》

*来源:《紫罗兰的永恒花园外传——永远与自动手记人偶》

P.S.安排七封信的目的:七封信代表七年,即他们相遇到分开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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